禁城戍衛的事情，果然不是皇帝一個人覺得沒事兒就沒事兒的。丹達禮的任命還不到三天，寧貝勒崇和就在朝會上公開提起了換旗的問題。當然，翊勳並沒有在場，皇帝也沒有準許，只是說要再斟酌商議此事。

散朝後，養心殿裏崇岱召集了禦前的小會議。慶親王炳信、康親王崇孝、寧貝勒崇和、總理大臣李從深、理政大臣額爾克，兩位剛剛出席完凱旋禮的兩位上將軍庫特奇、達速也都在。

“今兒寧貝勒的提議大家也都聽到了，都怎麽說？”崇岱坐在禦案後面，問道。

李從深雖然是領議政大臣，但畢竟是漢臣，這樣的場面裏不大好說話，於是他欠了欠身子，開口道：“臣啟陛下，臣乃漢人，素來只曉文事不懂兵戈，請陛下開恩準許老臣只做聽聞，不參與議事。”

崇岱點了點頭，又看向其他的人：“禁衛之師，確應格外重視。崇和，既然是你提出來的，你先說吧！”

崇和答應了一聲，不急不緩的說到：“皇上登基以來，一直忙於先帝行喪事宜，如今先帝梓宮已經安奉，內外的事務也該調整理順了不是？皇上在潛邸時一直任正紅旗主事王大臣，原來的衛隊也都是正紅旗的，而先帝當年曾把大部分鑲黃旗的戍衛部隊調往西北前線，如今雖已班師，也有一定傷亡，需要整編。因此呢，臣弟的意思是不如就著整編的機會，讓鑲黃旗將紫禁城的防務移交給正紅旗。”

崇岱聽完看了看坐在首位的炳信，老爺子半閉著眼睛似乎若有所思，但沒有表態，於是他又看向崇孝。“康親王，你的意思呢？”

“臣弟雖然不大懂得兵備，但是自我朝開國以來，這個禁衛巴雅喇就一直是鑲黃旗的，突然換防，似乎……”

“六哥，太祖創業時給自己的親軍定為鑲黃旗，先帝潛邸時便統領過鑲黃旗，可現在情形不是變了麽。你若是想保持鑲黃旗的地位，那就幹脆換旗嘛！”

“換旗，哪裏是說說這樣簡單的。”崇岱打斷他說到：“雅吉彥家族的宗族長統禦鑲黃旗是太祖時候立下的規矩，當年中親王任鑲黃旗主事王大臣就是這個緣故。如今翊勳是先帝選定的宗族長，也就是鑲黃旗的主事王大臣，絕無更換之理。”

“庫特奇，你是正紅旗的上將軍，從防務的角度你什麽意見？”炳信終於開口了。

庫特奇聽到炳信點了自己的名字，忙起身施禮道：“回主子、慶親王的話，奴才方才確實在想這個事情。鑲黃旗清一色的輕騎兵，巴雅喇的丁額也較正紅旗多出三分之一，如果轉駐地方，必然會有不便。而主子原有的衛隊數量也遠遠不足以充任禁軍……”

“這點子事情也拿出來說，朝廷養著旗衙門和兵部那麽些個官員難道是紙糊的樣子人麽？”崇和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屑。

額爾克見此情形，起身奏道：“皇上，奴才以為不如就此召集一次議政王大臣會議，如寧貝勒所說，先帝喪事剛剛告一段落，確實有一些事情需要理順。比如正紅旗、正黃旗主事大臣出缺，銳親王最近舊疾覆發，您看正白旗的事情是不是也要議一議？”

“嗯，我看行。新朝新氣象嘛！”炳信摸了摸頜下的胡須，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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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走時崇和留了下來，他鄭重的跪在崇岱的案前，將頂戴取下捧在懷裏：“三哥，您不會覺得我這個親弟弟比那些外人還生分吧？”

“這是怎麽個話兒說的？”崇岱見他這樣，忙起身去服他。

“皇上，您清醒清醒吧！居帝王之位怎可無兵權？翊勳常年帶兵，將帥歸心者難以計數，如今您卻選了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丹達禮做領侍衛內大臣，這……這萬一有個什麽變故可怎麽是好？”

“能有什麽變故？江山本來就是他的，他若要取走便是。丹達禮雖然是在翊勳的帳下歷練起來的，可他的忠義家風你還能找到第二人麽？”

“家風？您的侍衛長在接到上諭後不是進宮謝恩，而是去了裕親王府。”見皇帝沒有繼續說話，崇和又說道：“為今之計，先安頓八旗吧，正黃、正白、鑲紅現在都出了缺，就看您怎麽安排了。現在資歷夠的有正紅旗綽克圖、庫特奇，正黃旗達速、和泰，正藍旗蘇塞，可是鑲紅旗自打朝日朗過世就一直空著，不知道這是不是汗阿瑪給阿蘇禮鋪墊的。不過和泰、阿蘇禮之於翊勳……”

“朕知道了。不過現在國家戰事已經平歇，軍權也早已經收歸兵部，ai_uttu_donjiha_de_dokdori_saha_de_saksari（怎麽這樣聽風就是雨的）。”

“兵部？兵部一直是翊勳打理的，如今尚書的缺您不也還給他留著呢麽？當年中親王雖然領著鑲黃旗的旗務，可汗阿瑪畢竟沒有讓他再染指過具體的兵備，雖然說的是年高功赫免於戎事，可其中的帝王之心您還真是不可不察的。”

“朕也不是宮裏出來的白手皇子，這麽些年辦差什麽朕沒見過，只是朕不希望你現在就這樣戒心重重的。翊勳是汗阿瑪心中的儲君，不單單是因為汗阿瑪愛他，也因為他確實有這樣的擔當，他不是分不清利弊得失的人，這一點你不要誤解他才是。”

“見招拆招吧！”

“你可知道，他已經保奏了你的門人充任九門提督了。”見崇和有些吃驚，崇岱又說：“翊勳推了儲位，將自己的親信將校分派到遠離京師的駐防任上，幾次提出讓出鑲黃旗主事王大臣之職、在凱旋禮上力辭首輔之位，他這樣做難道不是在表明心志麽？做人麽，要有進有退，我們宗室的一言一行都在百官的眼睛裏盯著呢，他們是不會真正歸心於一個醉心於權術的君王的。你素來心思縝密，mini_tatabure_gvnin_be_si_ume_urgedere.（你別辜負了我說的意思。）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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貢確喇嘛給翊勳留下了一些自己配制的丸藥，連個招呼也沒有打便回了青海，這讓翊勳平生了許多惆悵。趁著綽克圖六十大壽之際，翊勳安排伊蘭帶著孩子前往西安拜壽，自己則幹脆搬到京郊的禪院去靜修。陪著他的除了蕭遠山外，還有一個名叫黎樂村的人，是翊功臨行前特地引薦給翊勳的。翊勳原本不是個喜歡清客相公的人，但幾次閑談下來，他卻深深感到這個黎先生絕不是個阿諛諂媚的謀食之徒。後來翊功在信中告訴他知此人是在一次偶遇中被他救下來的讀書人，願意做幕僚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雲雲，不過他的到來確實讓翊勳覺得舒心了不少。

“王爺好雅興啊，可是您這時候還不安排收拾什物，回京的時候豈不是太匆忙了？”

“樂村先生怎麽突然問起回京來了？”翊勳正在禪房外的月臺上喝茶，便示意他一並入座。

“朝廷的邸報上關於八旗主事大臣選任的話題越來越多，怕是主事大臣會議要近在眼前咯。”

“老五覬覦著皇上空出來的正紅旗，又想拿到紫禁城的戍衛之權，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。”

“請王爺恕黎某冒昧，新皇登基半年有餘了，您這棋是下還是不下……還需要一個明示。”

翊勳喝了一口茶：“我是先帝之子，做不了閑散的富家翁。只是，我擔心皇上他……”

“不礙事，不礙事。棋由人下，事在人為嘛！”黎先生好像如釋重負一般，將邸報放在茶幾上，兀自喝起茶來：“王爺只道退避三舍，卻忘了過猶不及的道理，時間長了皇上自然要看不清的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當今皇上算得上是位善於理事的君上，從丹達禮的任用上看，必是體察了王爺的一片赤誠之心。以黎某愚見，既然王爺和皇上都是為了朝廷的順泰，不妨就事論事省去些虛禮，皇爺也是時候為天下還朝了。”

“我也不是一味想退，只是……只是皇兄幾次到府都是常服輕車，我是擔心……可是老五和老十一他們，這半年多越來越活分了些……”

黎樂村剝了一粒花生，慢慢說到：“五爺他們的算盤，皇上未必不曉得。其實這八旗新的主事大臣，皇上心裏應該已經有了人選。”

聽他這樣說，翊勳倒是來了興致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。

“您和豐親王是先帝最愛之子，如不令統屬一旗於理不合，但若……”他略沈吟了片刻，笑著繼續道：“但若讓您和小王爺並在兩黃旗，恐怕聖上又不十分安穩，如今正白旗銳親王恰恰病重不能理事，不出意外的話，這個位置應該是豐親王的。至於皇上潛邸時候的正紅旗麽，依黎某所見，庫特奇才是正紅旗主事大臣的不二人選。”

“不是老五麽？”

“要五爺領正黃旗還是差不多的，皇上現在需要的是時間。”

翊勳聽了，會意的點了點頭：“新帝登基，確實有人才看大用啊。”

“所以呢，如果此次被黎某僥幸言中了，王爺就可以無憂無慮的臨朝辦差了。皇上需要的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弟弟，而是一個能給宗室們做表率的親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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